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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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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車簾落下, 視線被隔絕。

不必糾結該如何應對幾乎處處都顯陌生的愛人了,李桐枝卻並沒有因此開懷。

逼仄而昏暗的空間,助力她心中的不安感如野草般瘋長。

她無聲地咬住下唇, 努力分散自己的註意力, 以避免失足跌入足以將她溺斃的悲傷海洋。

可一味躲在車廂中哭泣逃避, 總不是長久辦法。

李桐枝慢慢吸了一口氣, 收束思緒,依著先前一瞥的印象, 情緒懨懨地俯下身, 嘗試摸索掉落在地上的珍珠釵飾。

然而燕蘭國使者們尋來的這輛小安車破落,光線實在太差。

因看不見,她嬌嫩的手掌在摸索間, 被釵飾上點綴的金屬蝴蝶翅膀劃出一道頗深的紅痕。

她疼得輕“嘶”了一聲,下意識抽回右手。

失去支撐點, 身體失去平衡,她的左肩驟然撞在廂壁,發出悶悶一聲響。

在外等待的賀鳳影眉心微跳, 沒辦法對這動靜置若罔聞。

不確定李桐枝在裏面發生了什麽, 他心中煩躁, 捏在車簾上的手沒控制力道, 向下一拉,竟把這薄薄一層布直接扯了下來。

映入眼中的是小姑娘因疼痛緊蹙秀眉, 淚濕長睫。

賀鳳影一言不發地躬身進入車廂內, 手臂自她膝彎穿過,托起她的身體, 就要抱她離開安車。

隔了一夜,他身上染的血腥氣基本都散去了。

熟悉的懷抱沒令她生出太重的排斥感。

“等等......”李桐枝受傷的手虛握成拳, 抵在他肩上,輕聲勸停他。

賀鳳影依言止住動作,垂目對上她的雙眼,問道:“怎麽了?”

他沒有言明,可她眼中流露出的怯色刺疼了他。

被所愛之人畏懼的感受實在太糟糕。

明明她就在自己的懷中,他都感覺自己失去了她,只好更收緊攏著她的手臂,以圖證明她依然存在。

不過沒有緊到讓她疼。

李桐枝目及他眼底如濃霧般湧動的傷痛,心中泛起不忍。

她不知該不該相信他現在的神情是出自真實,而不是虛假的表演。

泛白的唇抿了抿,原本她是想要他放下自己,讓她能挽起散落的長發,然後自己走的。

但沈默一瞬後,她放棄勉強自己不夠聰明的小腦袋去分辨真假,僅依著情感給出反應。

反正已經被瞞夠久了,再被欺哄一次沒什麽區別。

移開目光,推拒在他肩上的手展平,小姑娘仍然難以提起情緒,卻軟聲改口道:“我的頭發散了,不好見人,你幫我梳起來吧。”

簡單的請求似乎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冰冷的隔閡被打破。

賀鳳影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皺起的眉舒展開。

他應了好,將她放坐在車夫坐的前座,喚來小二借取酒樓房間內的木梳,仿佛在腦中演練過很多遍,熟練地為她梳起簡單的發髻。

這個過程中,他的表情不自覺和緩下來,甚至微上擡唇角。

忽視掉他側臉處幹涸的血跡,幾乎一如他從前的溫柔。

李桐枝的餘光瞥見了,有點挪不開眼,不得不向自己的心坦誠——她還是喜歡他。

可是不可以。

那片紅褐色提醒著她,即便被帶離京都,能暫時淡忘噩夢中那些不祥的預示和征兆,她喜歡上的也是他偽裝出來的假象。

她的情緒更低落了。

賀鳳影立刻發覺了她情緒上的變化。

更準確的說,精通審訊的他能敏銳地抓住她每一個微表情暗含的意味。

現在是,從前也是。

在京都時得知她為噩夢困擾,之所以一直沒有追根究底地探明她噩夢中的內容,是因為他早早為自己設下了一條底線。

可以安慰她、幫助她,但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幫她決定所有。

如果她願意傾訴,他會是最好的傾聽者。

如果她什麽都不願意說,他寧可多花時間調查,也不會像對待犯人般,強硬從她口中逼出答案來。

畢竟以他梟羽衛指揮使的權力,有太多手段可以控制她的一切。

一旦任由占有欲指揮自己的行動,他遲早會忍不住將她關進無人能窺視的牢籠中,把她困作獨他一人可欣賞的珍寶。

那時候的他,需要仔細區分在她面前溫柔的賀小侯爺形象和戴上面具後殘酷無情的梟羽衛指揮使職責,保證二者沒有任何重合之處。

揭露真實後的賀鳳影沒有這個擔憂了,可依然不確定該不該讓她講明難過的答案。

如果她言不悅的原因是被他強留在他身邊,仍然抱著和親燕蘭的愚蠢念頭,他難道能做到放她離開嗎?

做不到。

賀鳳影臉上淺淡的笑容消失,返回車廂,將她掉落的釵飾拾來,依著自己早想好的計劃道:“去房間洗漱一番,接著就用早膳吧。”

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在安車上睡得不夠好,在房間補一覺,舒解勞頓疲憊也行,我們不急趕路。”

由於他的心情重墜不快,哪怕對話的對象是她,語氣也略顯冷硬。

畢竟他的經她差點遠嫁和親的事刺激,精神也不夠穩定,只是悄悄內心自語李桐枝的心情更差,像拽著風箏不夠結實的線般拽著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

總不能結伴而行的兩個人都陷在情緒裏不可自拔,那就不用想遠行至燕蘭國了,半道折返京都都有可能無法成行。

李桐枝在他收起笑容時收回了目光。

她沒有答他的話,睫羽壓低,僅是輕輕頷首表示認可,也沒堅持自己走,由著他抱自己踏入酒樓。

在二樓專門開出來的房間洗漱後,坐定到桌邊。

畢竟只是一處小鎮的酒樓,膳食從材料來說,遠比不上宮中。

即便賀鳳影多給了銀錢,也就是小二去市集走一趟,買了半斤肥瘦適中的豬肉剁碎,包在白面裏蒸成熱騰騰的肉包子。

一籠肉包子配白粥和兩碟開胃的下飯菜。

一頓在賀鳳影看來很顯簡陋的早膳,不夠慰藉她顛簸一路的饑餓。

李桐枝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枕琴在宮室小廚房偶爾趕時間為她制的早膳也就是一小碗湯面。

竹筷夾起肉包子,她作勢要咬一口,就聽賀鳳影提醒她說要先用筷子夾破外層雪白的面皮。

“包子裏的混油的肉汁溫度很高,會燙著你的舌頭和嘴唇。從包子裏放出來的肉汁淋在白粥上,喝的時候能增香不少。”

李桐枝聽著發楞。

顧慮到貴人們油脂滿手滿嘴的模樣很不雅,宮膳及世家府上膳食都盡可能做得素凈少油腥。

她以前吃的包子裏便是除鹽之外,幾乎沒有油和其他佐料,還是頭一回聽說吃之前要提前放肉汁。

風光霽月的賀小侯爺也不該知道這些。

與他相關的該是雪花糕、雲片糕一類的精致糕點,也許可以多加上那些名字聽著就詩意的菜肴。

可滿滿都是肉汁的包子……

她輕輕含住筷子尖,有些難以將他關聯到一起,卻也覺得新奇。

李桐枝不夠聰明,腦子不能同時想兩件事,忽然被賀鳳影帶進關於食物的話題裏,便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傷心郁郁。

賀鳳影發覺了這個好跡象,自然不吝於展開詳說。

反正他最大的身份秘密都叫她知道了,許多經歷都不必隱瞞編造故事。

將竹筷擱在瓷碗上,他誠實交代道:“我每與你言出京看望我父親的友人,其實多是親自去拿人。我將面具一戴,可不會有誰願意招待梟羽衛。若幹糧吃凈,三餐自然都尋路邊攤有的東西隨意買了吃。”

肉包子算頂好不會出錯的那類,各地口味多是區分在鹹度和鮮度。

偶爾到偏遠地方,不幸能找到的只有一些味道古怪的地方小食,就會很難以入口。

他記憶比較深的是一道醋腌魚腥草的菜。

醋的酸和魚腥草的腥辣混合成攻擊他味蕾的滋味,壞了他的胃口和心情。

因此,當逮捕到那個想要逃跑的犯人時,他很不爽地踢碎了犯人的左膝蓋骨,徹底斷絕犯人再圖逃跑的可能。

賀鳳影隱瞞了自己傷人的後話,僅撿了魚腥草的味道描述給李桐枝聽,還故意問起要不要繞遠路帶她去試試,聽得她直搖頭。

他也舍不得她真去嘗試。

她口味清淡,連吃佐料加得有些多的肉包子,都得喝下兩杯水,哪裏能受得了重味。

這一路前往燕蘭國的路線,他早在得知她應下和親時就規劃好了。

考慮到需要避開容易被官府嚴查出身份的地域,也考慮到了她的飲食習慣和道路是否平坦易行。

事實上,在他對未來的計劃裏,就有帶她去她母妃的國家看看的那一步,了解過燕蘭國的風土人情和通向燕蘭國的多條道路。

雖然沒有太多閑暇時間把燕蘭語學好,但是他為此指了麾下一個年紀小、天賦高、性情又活躍不似梟羽衛的少年去禮部的譯者處學燕蘭語。

可惜出現波折意外,只有他帶李桐枝上路。

不過問題不嚴重,他在各地大錢莊都有存銀,到時候雇傭一位通兩國語言的向導即可。

用餐後,李桐枝到房間裏間的軟榻小憩一會兒。

賀鳳影準備給她更換一輛更穩當、更寬敞的安車,卻放心不下她一人獨自待在酒樓。

行出房間門,他仍是使銀子支小二往小鎮上的車馬行去一趟,請來車馬行的師傅,談妥聘請車夫、租用安車的事務。

至李桐枝醒來,再度與他啟程時,就能與他在新安車的車廂內伸直腿對坐了。

“算路程,天黑時我們應能到禹州。”賀鳳影想著相關禹州的事,問:“長公主在禹州試點開設了女學,你要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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